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纸韵墨心
信息来源: | 发布时间:2022-05-05


        生活感悟
        一书友过来,提一刀宣纸给我。摊开,白若霜雪,润如青云。朋友说,这纸有些年头了,至少比我的年龄要大。后来,他又送来两锭墨,色泽黑润,坚而有光。他说是古墨,磨来清,嗅来馨,研无声,点如漆。
       纸、墨藏个几百年,便是古董。有些物件,越久越旧,越见珍贵。而人,必须把事情做到极致,成为大师行家,方能达到高峰处。正如一个爱好写作的人,要被人称为作家,至少要在专业文学期刊上发表三五篇文章,而这异常艰难。物的升值,与人相反,时间煮雨,沧海桑田,它都一如既往地缄默,只需躺在时间的怀抱里等候,不知冷暖,不知春秋,直到被人发现。
       老纸、老墨,荡漾陶泓,起落由心。在墨的浓、淡、枯、润中激荡沉浮,在“五体”的秉性、精神和风仪里或行、或走,或歌、或舞,时而纵横于名家圣手,张弛于碑影帖痕;时而绚丽于远近高低,婉转于动静开合。一番挥毫泼墨后,不负光阴之约,再摩挲一番,眼前是“风摆荷衣,云涌峰峦”,耳边是“瑞鹊栖枝,啼声满树”。
       我曾到过盛产宣纸的泾县,方知宣纸来得不易,造得艰辛。出一张手工宣纸,得历时三年。等待日月将青檀树滋长,等待山泉将黑树皮淘洗成白净的纤维,等待纸浆挂于编发细腻的竹帘,等待晾晒、点角、扫刷,等待最终成纸,你就能看见“一朵云”滋养出“另一朵云”。一刀年头久远的宣纸,连包裹的那一层毛边纸都会气质不凡。朋友邀我抽一张旧纸试试笔,我以为时机未到,不敢动手。万物皆有秉性,不可随意为之——我对物的态度也大抵如此。
       书友之间互赠墨锭,以“手作”为荣。“熬尽灯油沥尽胆,墨工汗水是精魂”。制墨靠的是日积月累,靠的是身心合一,更靠良心追求。在点烟、和料、烘蒸、杵捣、入模、晾墨等一系列繁复工序中,制墨人施展着对书法、绘画、雕刻、医学、诗文、装帧的理解。制墨无捷径,再苦再累也不能少砸一锤,只有经万杵百炼,方能“历千年而质不变”,最终得到“独一无二”,“留取乌金千秋照”。
       有一年,杭州友人快递给我一盒“西湖十景”集锦墨,十枚形态各异,均以一面绘画,一面隶书御题诗文的形式将“苏堤春晓”“曲院风荷”“三潭印月”等隽永呈现,雅致得很,我一直不舍得用。后来,听一位书法家说,文房四宝不要放得太久,如不用它们而任其沉睡,或视若长辈一样尊敬,它们就永远尽不到作为物用的功能。于是,这些坚如玉、纹如犀、黑如漆的徽墨,被我逐一磨完。
       消耗老墨,会觉得日子过得悠长。这“西湖十景”,握在手里,仿佛一寸寸玉,让我时时“辛勤破子夜”。我总是仔细地研磨,让它的颗粒细一些,再细一些,等香气充分地沁出来,再以此细斟小楷。
       闪耀着智慧之光的独一无二的作品,皆由时间编织而成。时间无法追赶,也追不上,那么就静下来,看一锭墨如何由健壮而至瘦细,看它默默疏浚灵魂淤积,悄然化解心田硗埆。坐不住的人,是受不了这细研慢磨的,而我却担心它消得快,时间都被磨没了。
       老墨的消失,往往让人浑然不觉,是硬如铁的砚台拂走了它们的高度。像一片荷叶,逐渐化于水中,它曾经的盎然,已融入到来年的夏风中。每一锭墨的终结,都会使我思忖,它们从固体到液体,洗涤肤浅,再由液体到固体,蕴育精湛,最终转化为风格各异的字画。
       有时候,我并未心静如水,在柔韧光洁的宣纸上,写下心浮气躁之字,让一锭墨远离了安和。人与笔、墨、纸相契合的时日不多,大多时候是无意中实现的。就好像永和九年三月三日,王羲之与好友在兰亭雅集,无意之间写下《兰亭序》,反而成就“天下第一行书”。酒醒后,王羲之重写数十篇,皆不如原作天真自然、幽淡从容。
       纸韵墨心,还看世间执笔者。在诗人笔下,发乎真情,所托必大;在才子笔下,大音回想,以为峥嵘;在史家笔下,秉笔直书,垂鉴千秋;在哲人笔下,源于忽微而见之深远,起于青萍而超乎尘外;在廉者笔下,心正则笔正,文清而神清。总之,以笔墨传承精神风骨,像溪水,穿过远山峰峦;用笔墨点缀大千世界,似日月,发现生命之美。
       清香盈案醉了文心,流水行云生了光影。只希望,每晚端坐于书斋,守住内心,把握尺度,慢慢把自己修炼为一张纸、一锭墨。(陈白云)